关于花的记忆

今早起来，推开阳台门，哇，我的紫叶鸭跖草花开了！淡紫的三瓣小花，开在深紫的枝叶围抱之中。久违了，我的紫叶鸭跖草花！

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一个偏僻的乡村小学度过的。妈妈在那里教书，爸爸在离这里十里路的县城上班，但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每天下午必定骑自行车回来。我们一家五口挤在一间教师宿舍里，现在想来，条件不能不说很是艰苦，但是一家人过得和谐快乐，周围人也都淳朴友善，天啊，地啊，水啊，花啊，留下来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那时候就有一些花陪着我们，在正对教师宿舍门的鱼塘边上，爸爸种了很多花，有搭在木头支架上长着藤藤蔓蔓的牵牛花、有五颜六色的十样锦、有一大片开红花的指甲花，还有一种就是栽在两三个盆子里的紫叶鸭跖草花。我们就在这些花们的日日陪伴中长大，也在观察这些花卉的岁月中对花有了别样的感情。牵牛花，有紫红的也有紫白的，我觉得花边紫蓝花心雪白的喇叭花色彩最是鲜明，郁达夫《故都的秋》里就说到了“喇叭花的蓝朵”我疑心就是这样的一种紫蓝颜色，它给人安静清净之感；十样锦花，我在初中读到的《古代短篇小说选》中竟然看到了它的名字，让我感到万分欣喜，觉得这是一种多么悠久的花啊，在它身上，驻留过古人的眼光和嗟叹，也让我与古人突然就站在了同一时间点，同赏一种花！指甲花曾让我们这些小女孩子对“美”执着地追求了一阵子：听说指甲花能染红指甲，我们就把它捣烂敷在小指甲盖上，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甲上除过留下有些淡红的稀水水外，擦干就什么都没留下，又听说在捣烂的指甲花瓣中加入明矾才能染红指甲，这就使我们陷入苦恼之中：哪里有钱买明矾啊。但似乎还是有极少的女生在指甲花中加入药物后成功地将手指甲染红了，但那个颜色红得憔悴暗淡，一点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于是这个“科学与美”的实验终究做罢。紫叶鸭跖草花是需要耐着性子观察的一种花，花很小，只有三瓣，被左一拐向左延伸和右一拐向右延伸的两片叶子围抱着。通常最初会有四五个小芝麻粒那样的小花苞，慢慢长大然后次第开放。我原来只知道红花绿叶相配艳丽，没想到，紫叶鸭跖草深紫的叶和淡紫的花相配不仅艳丽，还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雅致和低调的奢华。它不仅春天夏天会开花，在秋日的寒风中，它仍会默默的开放，像一个隐秘的梦，像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世界的向往之梦。

我被这样的紫叶鸭跖草花深深吸引住了，全然忘记了用指甲花涂指甲失败的不快，日日就看它的小芝麻花苞的变化：小芝麻变成大米粒；其中一颗大米粒率先开始含苞待放，粉紫粉紫的少女态显露出来；就在某个清晨，花朵灿烂绽放，数根淡黄的花蕊也伸展出来，在淡紫的美丽和雅致中又增加了几分灵动，妙不可言！

我开始学习这种雅致，并觉得做人应有一种深沉的味道。后来离家上高中又听到一首《四季歌》：“爱春天的人们啊，心地纯洁，像那美丽的紫罗兰（我那时认为紫叶鸭跖草花就是紫罗兰）啊，像我的朋友一样”，我那时正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文学朋友，年龄在十五岁至二十二岁之间，虽然男女有别，但我们四五个男女不仅在白天谈论文学诗歌，甚至在夜晚也通宵达旦地吟诵谈论，这自然会引来别人异样的目光，但我们却自认为自己心地纯洁且是有远大理想和崇高追求的人，我们的朋友就是像紫叶鸭跖草花一样雅致低调却是有非同一般的梦想的人。燕雀之辈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前一段时间，突然发现小区院子里有长得很茂盛的紫叶鸭跖草，便央求年届八旬的父亲给我扦插一盆，虽然年少时光已不复返，我们也早已从那个鱼塘边的宿舍搬走，我的朋友们今天也没有谁真正成为作家，但美好的记忆终究会伴着我们的生命前行的，即使你并没有分明地感觉到。这不，今早起来，紫叶鸭跖草花不是又摇曳在我眼前和心里吗？

花之爱，成长史。